向着春天成长

  生活感悟 
2013-06-17 16:08
摘要:有一种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的眼眸里,从来就没有天真过。成长是痛苦的,可生活并未因此停止成长。

向着春天成长

郝茜(陕西病友)/文

有一种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的眼眸里,从来就没有天真过。成长是痛苦的,可生活并未因此停止成长。

一个血管里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人,却也是完全不存在我记忆当中的人;一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又是尘世中最陌生的人。这矛盾对立的关系,就是我和他的关系。

“父亲”之于我,仅仅是小学时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一个词语,并不具备更实质的意义。或许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关于父亲的回忆,我并非一点都没有,至少在四岁之前是有的。只是在后来痛苦的成长中,我自行封闭了那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想营造一个全新的自己。直到那天,随着父亲的那个电话,所有尘封的往事,都争先恐后地从上锁的记忆匣子里扑落出来。

“妈,我爸今天给我打来电话说想见我。”

“你去吗?”

“去——干么不去,我又不欠他的。”我倔强地说着。语气很轻松,那一夜的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曾经,我多少次在梦中幻想与他重逢时的场景;明天,真的要相见了,我的感觉竟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痛不欲生。夜风吹起窗帘,我在漆黑的房间与自己的思想对峙。时光轰然倒退,那个穿着格子衬衣,眼神清亮,神情倔强的女孩子,是谁?那时,她的皮肤还没有接受泪水的洗礼。

第二天一早,我便赶往约好的地点,不久,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向我走来。他是谁?他是我的父亲。他苍老了,也瘦了,昔日的英俊潇洒,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回头看到他的脸的第一秒,我就哭了,站在那里,真有一种前尘往事迎面而来的感慨。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怜惜,原来我是爱他的,尽管他在父亲的位置上缺席了十年。

我随着他进了一家旅馆,四目相对却不知从何开口,房间里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微笑着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结婚了?”

“嗯。”

“有孩子了吧?”

“目前还没有。”

“怎么?”

“不知道,去北京都检查了,可医生说没有问题。”

“呵呵。”我冷笑一声后,用无奈的眼神望着他问道,“你不怕再生一个残疾人了吗?”

“怕,可我一定要为张家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无论花多大代价。”他斩钉截铁地说。

顿时,我所有的怜惜与爱都不复存在了。我开始笑,整个屋子里都回响着我悲痛的笑声。我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一连串地质问道:“那我呢?你要为张家生一个孩子,我不算吗?因为我是残疾人,我都不再姓张了是吗?你都不记得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吗?我多么希望我们是失散了,那样我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你还想着我。可我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而是你不要的女儿。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吗?你知道骨折时最疼的是什么吗?不是身体上的疼,而是心里的痛。每一次骨折,妈妈总是抱着我深夜走往医院。她经常整个身子暴露在瓢泼的大雨里,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心急如焚地在黑夜里穿行,那时候的你呢?你,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6岁那年我双腿骨折,而你却因为昂贵的医药费转身就走。你可知道那时一个六岁女孩是怎样的心情吗?她是怎样的期待他的父亲不是逃跑,而是去为她天南海北的筹集医药费!”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都顷刻崩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下坠。他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一句:“那时候的我还太年轻。”

“那现在呢?你不是一样的将我拒之门外吗?你可以为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花上千万的代价,可对于我,你却不愿意付出一丝一毫,”我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拼命的摇晃他,“你仔细看着我,你看着我,这是你几十年来‘生而未养’的女儿。是你令我对爱如此畏惧,如此,厌倦。”我努力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可声音还是颤抖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摆摆手;“罢了罢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愿你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好儿女。”说完,我扬长而去,临走丢下了一句话:“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我蹲在门口,呼吸是那么困难。我们隔着一扇门,却像隔着整个世纪。我知道,无论我将来如何成功,我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是个没有父亲的人。回到家,我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一点一点积攒消失殆尽的安全感。那一夜,我蔚蓝色的眼睛像深海里的星星,有着无穷无尽的海水……

那段日子,我把自己关起来,不想见任何人,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直到那天,我看到了瓷娃娃关怀协会的会长王奕鸥在博客发出公告,全国瓷娃娃病友大会将在北京举行。我很高兴地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行程。三天的大会,从全国各地来了将近200多个病友,其中还有两对甜蜜的新人。在第三天的婚礼上,我很荣幸地成为了伴娘,推着轮椅上的新娘,伴随着婚礼进行曲,缓缓地走上了红地毯,把她交给了新郎官。听着新郎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在宣誓中,新郎说:“爱你一万年不现实,但我保证爱你八十年。”在大家的一再鼓励下,新郎终于拿着话筒大声地对新娘说了世界上最甜蜜的三个字:“我爱你。”新娘也深深地凝望着新郎:“无论贫穷与富贵我都跟着你,哪怕要饭。”他们互换戒指,真情相拥,深深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新娘说到:“不管残疾人,还是健康人,都有走进婚姻的权利,都有追求爱的渴望。”这句话让许多人落泪了,也包括我。对我来说,家是什么,从来不知道,爱情,太过于奢侈。而今天,我却看到了对真爱矢志不渝的追求,面对能够追求的幸福,决不放弃。

这些年,我是孤独的,无助的,害怕分离,害怕黑暗,害怕那些未知的旅途。随着车祸,亲人接二连三地离去,我甚至都淡忘了拥抱与关怀是什么样的感觉,淡忘了什么叫做朋友。三天的会议,很快就接近尾声了。曾经以为自己在世界上最不幸、最孤单的我,听着那些同病相怜的朋友讲述自己从未下地甚至骨折上百次的经历时,每字每句都让我忍不住想去拥抱他们,告诉他们:“别怕,还有我,你并不孤单。”

临走时,江苏宿迁的一位病友对我说;“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出过家门、没有下过地了。我早已经放弃对行走的渴望,那在我看来已经是天方夜谭。但参加了这次大会之后,我所有的梦想和最初的渴望都被重新唤起了。这次病人大会看似没有直接给我们什么,但在精神上给我们带来的收获,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是啊!是协会让我们不再“孤单”,让我们欢聚一堂,让我们找回了那颗迷失已久的信心。

看到他们每个人的努力,我忽然间觉得那一切的伤痛,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我们每个人都要长大,没有任何人的搀扶,即使在未来的道路上跌跌撞撞,有时摔得头破血流,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就是成长。有人说伤痛是成长的代价,但我宁愿把它当做成长的资本。因为我相信,当我们怀揣着春的希望时,一定会走出生命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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