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我一直想写点什么，有关他，有关我和他｜周五有故事
人物故事2016-08-12 19:27
又到了周五有故事时间，今天来讲故事的确实是位故事“大王”。来自第五届I CAN协力营的她，为我们讲了一个“老头”的故事，老头是谁？他与她之间有什么故事？听王慧自己讲给你听吧——
老头
文/王慧
老头是我爸，我一直想写点什么，有关他，有关我和他。
不管是在我淘到没边的童年，还是现在他越来越温柔的老年，我们常以“要对方成长”为目标对待彼此。幼时是他对我，现在我也偶尔这么对他。或许，世间父女亦有这样相处的吧。
小时候我非常不喜欢老头
我们这代的父母喜欢用“我们离婚你跟谁”开玩笑。我记得我妈问妹妹时，妹妹哭了，她说我谁也不跟，我死！问我，我反问我娘，你俩啥时候离？赶紧离，我跟你！
小学时期我每天最开心的和最不开心的事是放学。开心是爸妈下班晚，我可以在二姑家随意野；不开心是，老头下班一般比我妈早，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把我叫回家，写作业！
有一次我感觉到老头回来了，小心翼翼、做贼似的地贴着墙往家溜，刚一露头就远远地看见老头骑着自行车，我心里咯噔一下，嗖地窜回二姑家，装着没事人，在二姑家躲着。老头气冲冲地去二姑家喊我，回家路上边走边火大地问，你看见我跑啥！你跑啥！！！要不是推自行车，我觉得他能提溜着踹我回家去！
在协力营中描绘理想中的社会
记忆中上小学，我是自己一个人或和小伙伴一起步行到学校，父母很少接送（雨天没带雨具除外）。因为身体的缘故（软骨发育不全），我上学放学的路上总会吸引很多小朋友。他们特别喜欢的一项活动是“跟随我，学我，嘲笑我”。
有段时间我的眼泪和脆弱特别多。我妈比较心软，最初会抱着我哭，后来是她做饭我在她旁边哭。当时我觉得世间最大的委屈不过如此。为什么一定上学？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自己上学？你们不是有自行车吗，为什么不接送我？我同学的父母都是这样做的，你们又不是不能，为什么不这么做？！
共生舞学习
我以为我哭他们能心软，但每每我哭过只是哭过了，第二天该走的时候必须走！老头的坚持是铁则，他不管我前一晚哭得多凄惨。除了雨天，他们很少接送。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常常觉得我是捡来的。但因父母的坚持，我习惯了和健全人一起，习惯了和健全人相处，习惯了健全人好奇的目光，甚至渐渐开始习惯做一个有点残缺的健全人。
有了外甥之后，陪外甥长大，我才知道什么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们是希望在他们能够陪伴的时候，陪我经历所有我生命的不如意，好让我有勇气走以后的路，让我以后的路，走得不那么艰难。这一点上，老头表现得尤为明显。
老头对待我和妹妹的方式完全不同
妹妹有机会对他撒娇，而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我一直觉得他极度厌恶我！他喜欢我表现出的东西是坚强，我越坚强他越开心。我是他大女儿，但他更喜欢叫我儿子！
为了锻炼这种坚强，他用“成人的智慧”给我取各种外号。最初讲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他叫我杵人（我理解为又矮又胖）。讲魔王的三个法宝，他又说我是他的手模（随身携带的法宝）。我因为手模觉得和他特别亲，因为杵人又伤心得无法自控。
我一度特别恨他，甚至在他锻炼我打拳的时候，我真的用力锤了他的肚子，让他疼了一晚上。直到最近，看到身边的男同事逗自己的儿子，每每逗得自己兴起，却让孩子嗷嗷叫唤，孩子生气大人还会觉得孩子不识逗。原来天下的父亲，大致相同。
小时候的我，不会处理因关系产生的情绪，觉得情绪就是我，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但现在我想，他要我学会的，是去掌控自己的情绪，是不被别人牵着走，即使是他！
共生舞演出
时至今日，我能理解情绪，我想是因为亲身经历。老头，我爸，曾经千方百计地教导我，要独立，要相信自己的力量，要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要依赖，即使是依赖他！
现今，我对待情绪的方式和他略有不同，我试着去觉察，去看自己的情绪，不和情绪较劲，客观地看到，不压抑也不纵容。也许因为接纳，面对情绪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更大的力量，更淡定和从容。这是我在他教授的时候学到的举一反三，会让他觉得骄傲的吧！
坚强的老头有时也很温柔
我记得他带我和妹妹折带蓬的纸船，去小河边放。看着小船在河水里飘远，我心里生出无限的安全感。有一段时间遇见人就想说，我爸会折带篷的船，每周都带我们去河边放。
老头手巧。他曾在我妈进修的那年，面对我不得不做的班级特色，照葫芦画瓢，缝出一只小布猴，让回家探亲的妈妈感叹连连；他带我们用泡软了的玉米皮编辫子，上色，摆成画，看得我欣喜不已；他照着美术书剪纸，就像在书上扒下来的一样，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得意洋洋；他甚至照着书，做出了可以撑开的纸伞，可以用的挂历钱包……
但面对脆弱情绪，老头表现得很坚强，很强硬，这种强硬在我们童年时期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不喜欢我们哭，尤其是我。这种坚强对我影响非常大，甚至我上了高中之后，有一次被一个用力飞掷过来的链锁砸到小腿肚，当时感觉腿快折了，眼泪也只是在眼圈里转了转又回去了。
共生舞中的轮椅花车
也许年轻的父亲都是这样，不会表达情绪，不屑于表达情绪，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坚强怎么叫男人！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很少和老头交流。若是交流，一定会说一些我做的能让他骄傲的事。但2008年母亲因为胰腺癌过世，我不得不去面对他。
最初我和他相处很尴尬。甚至有时相对无言，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试着用我妈的方式关心我，试着在做父亲的同时担起母亲的那一部分。他甚至非常着急地找了新的另一半，用以填补失去最爱之人的伤心，用以完整家庭。
开始我和妹妹对他很失望，妹妹也从家里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我们甚至觉得他并不爱我妈。我从未想过，他独自一人承担了我母亲离世。整个过程都是他自己处理的。这要有多大的力量？！
为协力营伙伴们送上彩虹卡
母亲刚走的时候我很怨他，我觉得是因为他总发脾气，我妈妈才会那么早离开。我不去想，从小到大，我让他们操了多少心。我不去想，一个男人，要有多大的责任感，多大的勇气能面对妻子三次的癌症，不离不弃。
每次母亲生病，都是老头一手护理，别人照顾，他不放心。从母亲生病起，至母亲的后事，老头一手操办。他担起这些责任，把所有的悲痛都压在自己心里。
从前总是半当真似的想，老头属鸡，我属狗，从来鸡狗不和，我也会想到鸡飞狗跳这个词儿，我用这样的理由来让自己不和他有太多的交集，甚至觉得有他的地方就没我啥好，他看我各种不顺眼。
但母亲离世，我自己用心经事，到后来外甥出生，陪伴了外甥，开始温柔地对自己，我慢慢领会到了。从来的不顺眼，都是自己的，和别人无关。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才会看别人不顺眼，看这个世界不顺眼。
第五届协力营“罕你同行”小组
因为和后来的阿姨追求不同，他们分开了。老头现在每天都有自己丰富的生活，除了上班，他更喜欢充实自己，读书，写毛笔字，画画。
请允许我这样说，常常受到老师们表扬字写得好的，画画得到位的，是我家老头。老头看了越来越多的书，喜欢上了写毛笔字和画画。现在对我说得更多的却是照顾好自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想吃什么自己做，钱不够了跟他说。
年轻的时候强硬，年纪大了越来越温柔，这是我老爸。
他是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我最爱的男人。祝愿他在这个世界上接下来的每个日夜，都安稳康健，顺心如意。世间没有完人，但因为不完美才完整。谢谢您这辈子做我老爸，谢谢您用这样的方式锤炼我。
本文所用照片摄影师：阿龙、勇熙、丸仔
（转载请注明作者及来源：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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