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金遇上希特勒

文/张皓宇

作天，一则“父子同患瓷娃娃病 父亲边乞讨边教子读书”的新闻，牵动了许多网友的心。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昏黄的灯光下，一位瓷娃娃撑起小桌板，读书、写字，旁边和他差不多瘦小的父亲在教他。

（图片转载自腾讯新闻，来源：视觉中国，摄影：柏蕾）

看到照片，我们济南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他们，这对父子姓周，2012年在乞讨时被志愿者发现后，联系到我们，孩子程程被送入山东省立医院瓷娃娃爱心病房，在瓷娃娃中心医疗康复项目“钢铁侠计划”的支持下，接受了药物治疗资助和康复指导、轮椅适配等服务。

通过和孩子爸爸电话沟通，我们了解了这一家的最新现状。爸爸很希望送程程上学，因为学校要求必须陪读、无法上楼等原因，程程还上不了学，“现在的生活很动荡”。如今，程程可以稍微站立，但整体的身体条件依然较差。我们邀请这对父子来北京参加暑期康复义诊，并一起为程程走进课堂上学而努力。有关他们的详细情况，我们会持续介绍。

让我们有些惊愕，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这则新闻下许多网友的评论。点赞量最多的，有这么几条：

许多言论把矛头指向了父亲，“不要生”、“自私”。巧合的是，不久前刚好有一位瓷娃娃妈妈，不顾许多人反对，历尽艰辛，终于生下了自己的宝宝。对此，感动者有之，点赞者有之，说其“不该生”的也大有人在：

不论用词是否过激，似乎又“合理”，瓷娃娃生孩子，给自己家庭和社会添了“负担”，让孩子“遭罪”，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凡事就怕细思极恐，今天的几千条评论里，有人一语惊醒：

没错，当我们顺着“瓷娃娃不该生孩子”的逻辑往下走，就是“疾病、残障者不应该生孩子”，再接下来，就是“凡是给社会带来负担者，都不应该继续繁衍下一代”。你贫穷，你不该生；你没文化，你不该生；你个子矮，你不该生；你有遗传疾病，你不该生；那么，谁可以生呢？

你身高一米八，做完了体检，看了下学历，对比了下自己的月薪和本地区的生活标准线，衡量了下自个家和当地的恩格尔系数，长出了一口气，可以放心地买摇篮奶粉尿布准备迎接宝宝啦——结果，人家放下手里正在读的《我的奋斗》，问你道，你是雅利安人么？

啊，等一下，你还是犹太人？

（希特勒鼓吹，雅利安人是最优秀的民族，而他们大肆屠杀犹太人波兰人，那是清理地球呢）

实际上，“优生学”在西方曾是讳莫如深的一个词，有着一段极不光彩的历史，不仅仅是因为曾被纳粹德国用来实施种族清洗，二十世纪初，随着优生学的兴起，许多国家制定政策，强制低能、精神病人和惯犯绝育，瑞典议会鼓掌通过《强迫绝育法》，芬兰从1935年到1970年，有17000妇女被强迫绝育；丹麦在此之前的1929年立法，至1967年有11000人被强制绝育。（以上资料参见余凤高《遗传：优生和种族灭绝》）

你能想象这是现在被誉为人类福利天堂的北欧么？

你和希特勒，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瓷娃娃不应该生育，看上去是“合理”的，你认为合理只是因为，这样一条原则对包括你在内的绝大多数人，无伤无害，反而有利，好像自己的肩上卸下了一条重担似的。但这却是一条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不归路，这条路奉行弱者淘汰强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被淘汰的弱者？

所以，不要小瞧公益组织常常挂在嘴边的“平等”、“公平”，和你的生活密切相关呢！

希特勒的对立面，是霍金。

产生这一联想还是源于网友的评论——

诚然，我觉得，如果真·希特勒遇上了真·霍金，他说不定也会保住霍金的身体，让他给自己卖命；我也不认为，以我国当下的社会环境，“绝对”出不了霍金这样的大科学家，事实上，我们社会对弱势群体的包容度在逐渐提高。但霍金能成为霍金，背后所体现的价值观，很多国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

每一个人的生存与发展都不应被侵犯，是我们今天这个社会得以文明前进的基础。

你可能会说，霍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优秀，但国外可不止一个霍金呢。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你经历过的哪些事情使你感受到美国的强大？”，获赞14k的人气最高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下是@王瑞恩的回答：

无意做对比，但身为公益工作者，着实感受到国内对残障群体的包容度有待提高。还记得年初的东航事件吗？我们使用轮椅的同事在乘机时遭到了歧视性对待，在评论中，认为“身体这样就别出门给大家添麻烦”的，不乏其人，当然，也遭到了许多网友的力挺回击。

还是那句话，我觉得当下的社会环境与观念是在逐渐进步的。当我们倡导罕见病、残障群体享有同样的出行权利、受教育权利、就业权利的时候，能充分感受到，大多数网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伙伴，每个人都应该享有平等的出行、受教育、就业、婚姻等权利，已经不需要我们再去费尽口舌地论证。

可是，面对生孩子的问题上，“社会负担论”又重新回来了，也许是因为，这不仅仅是个人的决定，还牵扯到一个未来的生命，但是，既然这个生命的未来是完全未知的，你又凭什么以必将遭罪的论断，来否定其存在的价值呢？

我们不想去列举，有多少身体残障而拥有美好人生的伙伴。我们只想强调，如果仅仅因此否定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一旦有了这个评判的标准，是非常可怕的，说成是人类文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毫不夸张。在这套标准下，每一个生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估了价、盖了章，以社会的名义，决定TA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是“幸福的”，还是“遭罪的”。

没有人能制定这个标准，你说呢？

（转载本文请注明作者及来源：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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